与你相遇的那一天，没想过要怎样告别

根据普华永道发布的《中国宠物行业: 2022年更新版》，在全球经济放缓的背景下，中国宠物市场在疫情三年期间仍保持18%以上的年增速，远超其他行业。2022年中国宠物经济产业规模高达4936亿元，随着疫情的结束，宠物市场的发展将迎来新的突破性增长，那么，我们的城市是否做好了准备？世界范围内的宠物公共空间发展到了什么阶段？

中产家庭愿意为宠物花费上千元办理“身后事”，也有人选择安乐死，替宠物做一次权利选择，还有Z世代希望死去的宠物重新回来，不惜花费几十万克隆，这背后所折射出的连结，是如今人们在焦虑环境下寻求的一种情感寄托。DECO 8月新刊聚焦生命与设计力，这期我们也希望从城市宠物空间、宠物服务、宠物殡葬等切面去探寻一些新的答案。

根据《2022年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数据，2022年城镇犬猫数量为11,655万只，较2021年增长3.7%，城镇养宠物（犬猫）人口约7043万，较2021年增长2.9%。近年来，城市中的90后年轻群体逐渐出现“人均有猫有狗”，而且这一现象正在越来越普遍式地蔓延。随着人们将宠物视为一种陪伴与情感寄托的同时，也愿意为它们消费更多。

随之而来，因宠物而出现的空间设计与服务应运而生，宠物咖啡馆、宠物医院、宠物农场、动物学校、宠物酒店、流浪动物收容所、宠物殡葬馆等一系列宠物关怀友好型空间不断推陈出新，这一生态如火如荼的发展，也从侧面佐证了宠物与人的关系正在不断升温。

国外的宠物服务发展较早，趋于成熟化体系，继而往更加细分、专业的领域不断发展。英国首都第一家24小时全天候的宠物急救医院——伦敦动物医院(TLAH) ，为动物患者提供兽医诊所的常规服务如例行预约和咨询，同时兼具手术室、隔离病房、X光机和CT扫描仪等。

空间采用柔和的海蓝色调和俏皮可爱的家具，消解医院的冰冷感，营造温馨的氛围。考虑到猫和狗天生的难以相容，他们在接待区分离出不同的使用家具，猫科区域设有扶手，主人可以固定猫箱，狗科区域的座位保持开放。同时还为猫和狗提供了单独的通往咨询室和病房的路线，猫咪咨询室还设有一个盒子般的游乐场，可供紧张的猫猫探索。

位于杭州的春田宠物医院二店，在新的场所中创造多层次的空间关系，来满足小动物的探索欲与好奇心。深浅两种绿色与木纹肌理共同营造温暖而放松的安全感。一层设置了两个诊室，对外方便病宠就诊，对内方便医生进入内部诊疗区域，其中设置了中央处置区、手术室、ur室等功能。

除了全方位系统完善的医院，还有针对宠物受伤的专科医院。坐落于江南区的韩国OASIS宠物医院，主营整形外科和神经外科。他们为宠物提供包括重症监护、恢复训练和高级手术在内的一系列服务。由于诊所专攻神经疾病和关节重伤、脱臼和骨折等严重疾病，配备了受宠物欢迎的水下康复跑步机等专业设备。

除了专业性强的医院，现在城市中还会提供半自由式的宠物服务。比如西班牙巴塞罗那街边设立了自助式宠物护理中心，为人们提供为宠物洗澡、烘干、除臭甚至清洗宠物服装的专属空间。

位于纽约的史泰登岛动物救援中心于去年刚刚落成。该建筑的大堂以纽约男孩汤米·莫纳汉 (Tommy Monahan) 的名字命名，他在2007年从火灾中救出自己的宠物时丧生。整个建筑所采用的材料均考虑其耐用性、易于维护性和经济性，多使用当地生产、可回收的材料。动物庇护所被半透明的墙壁包裹着，充足的阳光洒向室内，为动物提供健康的环境。

在德国的街上，你甚至找不到流浪猫狗，只要被发现就会送到当地的流浪动物收养所。德国的动物保护保护法规定，不能虐待宠物，也不能丢弃宠物，如果有发现者会最高罚款9万欧元，严重虐待狗狗的甚至会判两年监禁。当地的动物收容所除了有公益捐款外，还有固定政府拨款。动物们有自己的房子，有专门的饮食安排、游乐场、空调，还有专业的兽医，可以说是幸福的动物养老院。

庇护所为动物遮风避雨、提供粮食，解决最基础的生理需求之外，也渐渐衍生了许多满足动物心理诉求的社交场所。在西班牙马德里就有一所名为Educan的缤纷动物学校，为狗和驯狗师提供自由训练场地，培养亲密的人宠关系；如今热门的宠物农场也为小动物们辟出一片亲近自然，和同伴们玩耍交朋友的场域。

除了给宠物看病，也有很多家长早早选择给宠物上一份医疗保险。设置单次事故最高报销金额和免赔额在宠物医疗险中十分常见。例如腾讯微保上的宠物医疗险（基础版）设置了200元的免赔额，1000元的单次事故最高报销金额。除了宠物医疗险外，市场上主流的宠物险还包括宠物第三方责任险、宠物综合保障险等。目前，关于宠物的黑科技也是层出不穷，除了给人做基因检测，也有人给自己家的宠物做，采集宠物的口腔细胞，可以检测常见遗传病，消化系统病原体例如猫传腹、猫瘟狗瘟，人宠共患病原体等。

在宠物行业，人们也开始拥抱人工智能技术，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创新。近年来，一种非植入式芯片作为脑机接口正在研发，它能够采集宠物脑电波，解读它们的内心世界。饥饿、疲惫、生病，还是需要陪伴，一目了然。例如仅需15分钟，宠物就能完成洗澡加吹干，在整个过程中，设备会持续采集宠物的生理指标和脑电波，准确判断它们的身体状况。

宠物和人一样，也会生老病死，面对它们的离世，如今的家长们会选择专门的殡葬服务。宠物殡葬在欧美、日韩等国家起步较早，已趋于成熟状态，变成了动物福利体系里的一部分。在以精细化著称的日本，不但有宠物火化、宠物葬礼、宠物墓地，甚至还有专为宠物服务的寺庙。

日本东京也举办过宠物彩虹节，以宠物葬礼为主题展会，为去世的毛孩子提供一系列服务，包括火化、为宠物祈福助念等。莫斯科市议会还专门通过了动物保护法，规定宠物死后可以进入面积约2公顷的专门墓地。

然而，在国内宠物殡葬仍处于野蛮生长的阶段，虽然良莠不齐，但从早期的一、二线城市，到如今也会零星分布在三四线城市，解决了当下一部分的真实需求，这在宠物殡葬师英豪眼中依然是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2019年，英豪成为了一名宠物殡葬师，帮人们送别狗、猫、兔子、仓鼠、龙猫、乌龟……这些年送别了4000多只动物，他见到了各种各样的人。他曾经在大学校门口接过女生递给他一条死去的金鱼，让他帮忙火化；还有人家里养的鸭子，养出感情来了舍不得吃就当宠物在养，一养就养了好多年，死后也想给它一场体面的告别；还有生物室里做完实验的蛇，学生们不忍心当做垃圾废物丢弃，主动联系他进行善后。

以前更多是叫“宠物火化”，只是处理遗体，现在进化为“宠物殡葬”，多了一份仪式感和纪念性。殡葬师拿到宠物后，首先给宠物做清洁，处理一些排泄物等，然后将宠物移至告别室的小床上，让家长们在此处进行最后的告别，告别完成后会根据需求留存毛发、爪印类的纪念。随后，用独立的容器收装遗体，安置进冰柜冷藏，当日安排火化，最后进行骨灰研磨、封罐。

在老一辈的眼中，“狗随流水猫挂树”这件稀松平常的事在年轻人眼中却难以接受，相互陪伴的过程中，宠物已经成为份量很重的家庭成员，一场体面的告别在他们眼中很值。哈士奇琪琪的爸妈生活在北京，因为年纪大了就放到东北的爷爷奶奶家里养着，去世后老人一声不吭地就随便埋了，后来3天没消息问起来才知道狗没了。随后夫妻两赶紧从北京开回了东北，一铲子一铲子把遗体挖出来，带回了北京火化后将骨灰带回了家。

5斤以内的小型宠物一套基础的流程下来大概600多元，根据纪念品选择的不同，价格在几千到几十万不等。可以选择陶瓷的、精铜的骨灰盒，或者将毛发封存作为装饰品，还有将骨灰制作成钻石，0.1克拉（10分）价格在8000多元起，甚至还有新颖的太空葬礼，将宠物骨灰装入特质容器，进行运载火箭发射。

目前宠物殡葬行业内多以传统火化为遗体处理的主流方式，近年来也涌现出一些新兴技术，例如水化殡葬，则是利用水的温度及碱度，24小时内让宠物遗体自然分解的新兴殡葬技术。

此外，国外基于环保的理念，开始研发出新的遗体处理方式，来自美国西雅图的Recompose研究机构将其放入蜂巢胶囊仓里在30天内将遗体转化为肥料，通过铺垫植物材料和温室，用最自然的方式让动物和人参与自然循环，得到的有机土壤可以用于植物种植。

去年12月开业的北京彩虹星球宠物生命纪念馆，经历了2019年来的3次迭代，才变成了如今温馨治愈的空间。700平方米的场馆内，除了正常的功能区：遗体清理间、3间告别室、骨灰寄存室，将近一半的面积被他们拿来做非盈利的公共空间，有冥想室、博物馆、照相馆等。这在他们看来很有意义，希望人们来到这里获得治愈。

从一切从简用假花装饰空间，到第二家英豪租了一个院子，有大树有风铃，开始想象送别生命的空间，拱门形式搭配干花，通过白色和原木色的清新空间传递治愈而温暖的氛围。到如今第三家店，他们将“宠物殡葬店”更名为“生命纪念馆”，希望将更多的目光聚焦于宠物善后知识传播、人文关怀和死亡教育。

由于曾经的设计专业背景，也是一位宠物家长，英豪很自然地把告别体验呈现得更加人性化。站在殡葬师的角度，清洗台面高度充分考虑身高，两个清洁区两个高度，依循人体工程学满足不同员工清理的姿势。

站在宠物家长的角度，告别室里床的高度需要考虑到弯腰抱宠物，高度不能设置太矮，告别时间一长就会很不舒服，同时在一侧配备坐椅，人坐下来平视看宠物的状态也很舒服。大理石的告别床虽然贵，但是却带给人冰冷的感觉，他们多选择木头材质，铺上很软的床垫，通过温暖的细节给人传递“死亡不冰冷，告别不可怕”的感受。

中国台湾、马来西亚一带的宠物丧葬文化同样具有人文关怀，他们更是发展出了私立墓园这种永久纪念性的地方寄托思念。马来西亚第一个宠物墓园——士毛月富贵山庄让猫猫狗狗和人一样拥有永恒之家。他们根据家长们的需求提供火葬或土葬，最终入土为安，宁静的环境让小动物重新又回归到了大自然的怀抱。

位于中国台南的四方宠物乐园，提供24小时服务，可依据家长们的宗教信仰、预算等定制安排，包含团体火化、单独火化、树葬盆葬，甚是连法会、普渡、告别式等。

“安乐的条件应当如何判断，要看宠物是不是正在遭受痛苦，并且将持续遭受痛苦，而且痛苦无法缓解。”英豪平静地说道。通常安乐的流程是先打一针麻醉，待动物进入昏迷状态后，再注射一针安乐药剂（氯化钾）让心脏骤停。

整个过程快到不需要几分钟，生命瞬间陨落带来的失重感让家长们难以接受。英豪回忆道，毛毛（化名）带着金毛来做安乐之前，工作人员已经将流程讲得明明白白，等到真正做的时候，毛毛发现根本还没反应过来，狗狗就已经不动了。不敢想前一刻还在喘气，下一刻怀里的金毛头变得沉重，整个重量托在她的手上，疲惫而鲜活的生命就在自己手中停止了。

宠物去世后，有人选择放它走，也有人选择复活它。花30万克隆宠物，在一些年轻人看来无论花多少钱，只要能回来都是值得的。通常专业医院会在宠物去世前，取一块活体表皮保存，提取细胞核放到代孕猫狗妈妈体内，为了保证存活率和相似性会进行较长时间的培育。历时近6个多月的等待，猫终于回到了主人的身边，相同的相貌、相同的习惯，让她感觉小猫好像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宠物的离开是它留给我们的最后一份礼物”，英豪说道。人生总要挥手告别很多，当生命教育的理念、临终关怀、告别这些意识深入人心的时候，宠物的死亡、甚至人的死亡，就不会是一件让人非常惊恐、手足无措的事情。在生命即将消亡的时候，更多的是好好的陪伴，平静地等待最终时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