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建筑师的呼吸：自然元素魔术师Bijoy Jain

巴黎卡地亚基金会展厅的一处有如祭祀氛围的神秘展览。

在巴黎卡地亚基金会展厅的中央，有一个用麻绳缠绕而成的“大粪球”，像是一个巨大蜣螂送给设计师的礼物。粪球周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座椅，有的是用花岗岩凿成的，有的是用粘土板烧制的，也有粗糙的石凳。所有的座椅都被一个竹制围栏包围着，看起来像是什么萨满部落的小屋。屋子内外还陈列着其他奇奇怪怪的道具，像是祭祀用的祭品一样。譬如一块涂满沥青并用金箔装饰的雕刻石块，而旁边的小祭坛上面铺满了白色粉末……在这一切的上方悬挂着一口铜钟，仿佛随时准备宣布神秘事件的开始。

展厅中的“大粪球”。

01 漂泊中打磨自我

比乔伊·杰恩（Bijoy Jain）

印度建筑师比乔伊·杰恩（Bijoy Jain）是这一神秘场景的“大祭司”和创造者，他也是孟买工作室（Studio Mumbai）的创始人。他身材高大，银发向后披散，目光炯炯，神采奕奕。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的建筑作品被赋予了神话般的光环。他善于使用大自然的力量，采用玄武岩、竹子、混凝土和泥土等原始元素，围绕庭院和水池打造出与环境相得益彰的住宅。

位于孟买附近海滨小镇阿里巴格的帕尔米拉之家（The Palmyra House）是杰恩的代表性建筑，它完全融入了周围自然景观。

现代孟买的审美倾向于玻璃和华丽，但杰恩却则唤起了一种原始的感性，利用本土形式和传统工艺来传达一种古老的自然感。与其他自诩为隐居大师的人一样，杰恩以其严格的标准、严谨的工作态度以及制作任何作品所需的漫长时间而闻名。当被问及与他合作需要什么时，他的一位客户简单地回答：“耐心。”

帕尔米拉之家（The Palmyra House）的外观与内饰。

1965年出生于印度孟买的比乔伊·杰恩回忆说，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对现代建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七岁时与家人一起乘车前往昌迪加尔（Chandigarh）的经历。这是一座由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在20世纪50年代设计的同时管理着旁遮普邦和哈里亚纳邦的野兽派城市。“我们在秘书处大楼外停了下来，”他回忆道，“我此前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建筑，它给我带来了很深刻的影响……我望着它，没有下车。”

迈克尔·海泽尔的《双重否定》（Double Negative）给杰恩带来了很深刻的感悟。

他从小就开始学习游泳，长大后在孟买攻读建筑。然而还没到20岁时，年轻的他就承受了巨大的家庭变故，不得不离开令他心碎的故土，前往美国中部以传统建筑学闻名的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深造。之后，他搬到洛杉矶，为理查德·迈耶（Richard Meier）做了四年的模型制作师，在那里他磨练了自己的木工技能。在美国，他沉醉于迈克尔·海泽尔、罗伯特·史密森和理查德·塞拉等具有浓厚大男子主义的艺术家的作品，对元素和构造的厚重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杰恩在孟买的工作室内景。

“对我来说，迈克尔·海泽尔的《双重否定》（位于内华达州奥弗顿附近的一座摩门教台上，在Moapa山谷中的一件大地艺术品）绝对是一件了不起的作品。它的存在令我豁然开朗。”由于伦敦糟糕的天气，他短暂停留后，终于在 1995 年回到印度，并在孟买附近的沿海地区 Alibag 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杰恩在孟买的工作室内景（上）；杰恩为孟买一座公寓设计的室内装饰，有着八角形砖砌台面（下）。

他在印度四处寻找着工匠取经，包括石匠和木匠。他与那些工匠共同生活了六个月时间，将在学校中学习的抽象知识凝练为建造过程中的细节。在实践过程中，他渐渐认识到万物间千丝万缕的联系——物质的触感并不会因时间和地点的改变而发生变动。无论在印度、中国、日本、瑞士，还是喜马拉雅山，石头建筑给人的感觉始终如一。这种物质与人的感触之间的联结是造物主所赋予的，是与生俱来的本质。所谓的地域差异，归根结底，其实是人与人之间联结方式的差异。

杰恩工作室内的工匠们（上）；印度甘加马基纺织工作室的一名女工（下）。

02 自然中感悟美意

深受印度哲学影响，超越物质的精神追求一直是杰恩所追随的。古老的印度哲学认为，个人的修行可以唤醒内在的精神力量，深化对生命和宇宙的理解，最终超越物质世界与个人局限，达到更高的境界。这种哲学理念对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引领他开创了建筑界的新风潮。

杰恩很好地将自然元素融入到他的作品中。

因此，当人们在巴黎卡地亚基金会举办的展览 “建筑师的呼吸”中参观时，会发现这与普通的建筑展大相径庭。展览中既没有他的建筑模型，也没有著名项目的图纸或照片。相反，杰恩创造了 “一个沉思和平静的空间，一个让时间慢下来的邀请”。他鼓励参观者深入其中，探索自己 “与空间的情感关系”。墙壁上有荆棘编织的板块，地板上有石膏和泥土做成的基座，天花板上悬挂着竹子结构的装饰。楼下摆放着一格一格的小石雕，就像花园里的装饰品。

杰恩在墨尔本的项目MPavilion（2016），外观与建造细节。编织与材料是他的重要创作方式。? John Gollings

而且，展览中没有任何的标语或是墙面上的文字解释，这让有时会令参观者感到困惑。杰恩为此解释道：“我想让参观者自己编故事。当你聆听马勒（Gustav Mahler）的乐曲时，没有文字会向你解释作品。当你坠入爱河时，你也同样不会做出什么解释。美才是最重要的。”

“建筑师的呼吸”展厅内部。

他会将展览想象成一种身体和情感体验。因此，在此次巴黎卡地亚基金会展览中，他邀请人们呼吸，在宁静中徜徉，重新发现静谧之美：“沉默是有声音的，我们能在无声中听到自己的共鸣。这种声音连接着所有生物，是生命的呼吸。它与我们所有人同步。寂静、时间和空间是永恒的，水、空气和光也是永恒的，我们的元素构造也是永恒的。这些丰富的感官现象、梦境、记忆、想象力、情感和直觉都源于这一经验库，蕴藏在我们的眼角、脚底、耳垂、声音的音色、呼吸的低语和手掌中。”

在杰恩的作品中感受静谧永恒。

他将光与影、轻盈与重力、木、砖、土、石和水融为一体，创造出一种与材料共鸣的感官体验。借助自然的力量，整个展览都没有用电。石头、陶土雕塑、印度传统民居的外墙、渲染板、各色的颜料线条、灵感来源于“塔齐亚”（tazia）的竹子结构——“塔齐亚”是什叶派穆斯林游行时肩上扛着的纪念圣人的墓碑——这些短暂易逝的结构展现了一个既无限又亲切的世界，并将我们带向远方。过程和时间是他的作品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水、空气和光线也是作品合成中所有物质的基础......人类在自然中，自然也在人类中。

位于印度 Chondi 的孟买工作室项目 Copper House II，庭院及室内。

在建造别墅、打造家具、举办了各种展览后，杰恩的下一步打算是什么呢？他说：“我想开一家自己的小型青铜铸造厂。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觉得应该去探索火这一元素。”既风、光、木等元素后，这位杰出的印度哲学实践家在继续向着更远的精神世界进发。巴黎卡地亚基金会展厅内“建筑师的呼吸”仍在继续展出，将持续到2024年4月21日。

“建筑师的呼吸”展厅内部细节。

我们仍然可以前去，用五感全身心地感受这位建筑大师书写的自然与人文交织的诗。

“建筑师的呼吸”展厅内部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