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都市剧里经久不衰的话题:放不下的梦想和无法逃离的生活。每个人在一年之中大概会有50个想要辞职的瞬间,然而真正放下一切却并不现实。对习惯了衡量得失利益的“合格”成年人来说,选择出走似乎是比坚守当下更需要勇气的事情。 从“逃离北上广”到“躺平养老”,十几年间累了疲了却无法逃离的年轻人们依然做着一种乌托邦式的幻梦,以短暂地安放自己苦闷焦虑的心。但也有一批年轻人将“幻梦”变成现实,他们抛下工作,背着自己的全部家当,住进远离喧嚣城市的“青年养老院”,率先实现了上班族梦寐以求的“养老生活”。
三十岁的河北小伙路雷雷和朋友在自己的“青年养老院”中
“人生乱写也是答案”,去年12月,路雷雷和朋友从西双版纳出境,走老挝、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度尼西亚完成了一次自由骑行之旅。
冬天,刚刚结束了在东南亚骑行的路雷雷回到云南西双版纳,开始和朋友收拾他们早些时候租下的小院落,准备在这里安静修养一段时间。当他把自己装修的过程发到社交平台后,没想到这个原生态的小院一下子就火了。房子还没装好,就吸引了一批网友背着行李来到小院,想要在这片山清水秀中开始“躺平养老”。 “那时候正是过年,没有工人,无法施工,来的三四个客人就一起上手帮忙装修。”前前后后花了两三个月,这个多少有些自娱自乐兴致的“青年养老院”终于装完开始正式接待从城市生活中逃离出的年轻人们。
骑行结束后,路雷雷和朋友开始亲自装修他们之前租下的小院。
路雷雷给小院起名“问巢”:“带着问题来,揣着答案走”。 每一个“逃”到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在自己的生活中遇到了一些问题,尽管路雷雷无法真正帮助他们解决什么,但他还是希望自家的这个小院能像一个柔软且充满包容性的容器,去容纳年轻人们的千百种难题。 “我们去过的地方多,经历的事情也多,他们带来的一些问题我们会一起聊聊看。而且在这里也能认识一群生活经历各不相同的人,大家都会帮忙解答。”
还在装修中的问巢 比起短期民宿、青年文化社区,路雷雷的“问巢·青年养老院”显得十分“原生态”。 院子坐落于云南省西双版纳州的曼丢村,这是一个位于嘎洒镇西北边的千年古寨,年平均气温稳定在22.6 ℃上下,除了当地的傣族村民们,很少能见到其他外人。 整个村落都被掩映在漫天漫地的青山绿水中,小院背山面水,池塘里还养着鱼和荷花,一推开门就是满眼绿色,嗅得到草木露水的香气,心情很难不变得放松愉快起来。在云南市区生活多年的路雷雷,最初就是因为这一份难得的平静才找到这里。
掩映在一片绿色中的小院,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开始经营“青年养老院”后,路雷雷发现曼丢村还拥有一个天然的优势,远离城区相对偏僻的地理位置,让前来养老的年轻人直接从物理上断绝了城市中的便捷生活方式。 想要来“养老”,必须做好自己动手、自己自足的准备。“我们这里离机场5公里,离市区9公里,虽说打车也能到,但相对没那么方便。所以生活在这里,你不可能点外卖、逛商场、拿着手机就能解决一切。”
主打静养休息的“问巢·青年养老院”不希望介入太多城市生活的服务元素。路雷雷直言:“如果想要特别方便的话,没必要来我们这里,可以直接住到市区里”。像是许多青年养老院,会提供洗衣、打扫、做饭等多种酒店式服务,但“问巢”只提供住宿,收费也仅仅是住宿费。 想吃饭,可以去村子的菜市场买来自己做;想放松,也可以和大家聚在院子里搞一些活动。当远离现代城市生活的惯性后,日常的每一处繁琐细碎在这里都被具象化为一种更切实的生命体验,当人开始懂得体验具体的生活时,就意味着与毫无意义的焦虑告别了。
房间内部也是简单的陈列,一些基础设施以及雷雷特别设置的手办、家居、器皿等。
没有网红化的设计,这里从设计到生活的模样一切从简,大家在自给自足中共建快乐。
在最先投入到“青年养老院”事业中的路雷雷看来,“青年养老”只是新瓶装旧酒,被网络市场营销炒热成一个看起来更具有投资吸引力的概念。回归到他的这家小院,没有花里胡哨的付费服务,自然也不赚钱。但让他坚持做下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给想要暂时在生活中歇歇脚的年轻人们提供一个自由的落脚地。 从十几年前的“去大理”,到后来的“逃离北上广”再到如今95后、甚至00后们揭竿而起的“躺平养老”,每一代青年都在重复着逐梦与逃离的人生课题。 来到路雷雷养老院的青年人们,有刚刚被开除的失意人,有厌倦工作而给自己放个长假的裸辞人,也有新兴时代下的数字游民和自由职业者。不同的青年生活形态汇聚在200多平的小院里,每个人都努力着寻找生活的另一种出口。这其实也是他们对自己人生的一次勇敢自救。
和刘亦菲在《去有风的地方》中饰演的许红豆很像,被酒店工作压垮的Vasilia Liang曾经也是“逃离北上广”的一份子,今年是她待在云南经营民宿的第7年。
35岁的Vasilia Liang不止一次把自己从生活崩溃的边缘“自救”起来。曾就职于清华大学,之后又转行北京某国际联号的五星级酒店工作,在长辈和同龄人眼中是典型的优秀模版。 然而,日复一日的高压酒店管理服务工作,却在不知不觉中让VasiliaLiang开始崩溃。 当人承受超过极限的压力时,最先崩溃的往往不是心理,而是身体。“最初是严重的失眠焦虑,吃了一些治疗失眠的药,后来医生也给开了抗抑郁的药,但大半年后身体还是出现严重问题,最后做了胃部的手术。从医院出来时,我想是时候离开北京了。”
这段经历让Vasilia Liang想到了一部去年春天很火的电视剧《去有风的地方》。刘亦菲饰演的女主角许红豆也曾是一位在北京五星级酒店工作的酒店人,一次工作时的过劳晕倒和闺蜜的患癌去世,让许红豆决定放下一切,逃离到云南从此开启了细水长流般的另一种美好生活。 她觉得自己跟许红豆很像,同一份工作,同一个年纪,他们离开了曾经装满梦想的大都市,来到云南让自己重生。在辗转来到云南后,Vasilia Liang和许红豆一样在当地人的建议和帮助下最终开起了民宿,后来才是专门供青年人疗养的“五柳归园“。
“其实最开始是为了疗养自己,我需要找一个新出口,再重新给自己换一次血。” 在民宿经营到第4年的时候,Vasilia Liang又陷入到一种焦虑的死循环中,经营民宿和纯粹旅游的心态不能相提并论,太多细枝末节和现实问题摆在她的眼前。熟悉的不良身心状态,让Vasilia Liang知道又到了需要调整的时候,于是她就开了这家“青年疗养院”。
开业不到三个月,忽然来了七八个人。“他们都是从一线城市过来的,或是辞职、或是被裁员、或是家庭和情感上出现了一些问题,大家的状态都很像,聚在一起久了就会把自己的问题互相输出交流,慢慢地成为对方的一个情感输出口。”Vasilia Liang说。大家都有着或这或那样的情绪问题,后来就纷纷笑称彼此为“病友”,而她的“五柳归园”就是他们的“精神病院”。
如今,这家专属于青年人的精神疗养院已经度过了3年之久,在Vasilia Liang和“病友”们的彼此陪伴下,一批批曾经对生活感到不安、迷惘和痛苦的青年人们,在“自救”后重新爬起来,以新的生命回到现实生活中。 在Vasilia Liang看来,选择躺平、养老的年轻人并不是消极的,即便是机器都需要定期修整维护,我们更需要接纳人有不好状态的出现,并及时敞开怀抱去接纳、疗愈他们。
没有太大情怀的Vasilia Liang对房子装修设计要求很简单,一切以舒适自然为主。最看重睡眠品质的她,有着酒店人的执着,坚持从香港四季酒店定制床品,枕头也是最好的。 她希望每位来到这里的“病友”都能一夜好眠,每日轻松。
Vasilia Liang疗养院里的每一批客人都有一个聊天群,即使大家后来纷纷离开这里,重回城市生活,“病友”们也保持着联络,更新彼此目前生活的进展。
院子里的无尽夏 目送着一批又一批曾身心俱疲的年轻人们满血复活、重新出发,Vasilia Liang会感受到生命不息的温润力量。“我们还没有走到一个养老的阶段,我们想要的东西也还没有实现,很多时候只是想要找到一个地方喘一口气,找回真正的自己。”
疗养院顶楼吸引大家纷纷打卡的七彩祥云 在Vasilia Liang看来,“五柳归园”说是疗养院,但自己并没有什么治疗功能,大家觉得有被治好,其实只是因为换了一个让生活柔软下来的新环境,在这份不问得失、无需比较的柔软中,每个人都从另一个角度来观看生活、关照自我。 “在这里,会遇到不同的人,看到不同的生活方式,就不会让人生固化成唯一答案。”在讲究优胜劣汰、市场效益的城市生活中,人们会在无意识中习惯了去和周围的人比较,不愿落后的心态,给自己强压了太多不必要的烦恼和压力,枷锁越重,我们就越会忘记自己内心的真实。
Vasilia Liang的“青年疗养院”除了200多平的院子,还拥有一个8亩地的空地,现在被改造成小农场,同时还可以做一些手工、非遗文化的作品。除此之外,“病友”们都纷纷将自己的生活爱好和特长分享给彼此,花艺、酒会、咖啡等等意外成为创业孵化地。
当来到“养老院”也好“疗养院”也罢,这些颇有些精神乌托邦性质的院落里,摆脱了社会要求和成功标准后的年轻人们,完全可以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着。没有钱,即使50元一天也能生活着,也能在包容一切生命形态的自然中享受到很好的阳光、美食和朋友。 在路雷雷的小院里,大家习惯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有朋友研究道教休养生息,有朋友则乐于投身当地的公益活动。Vasilia Liang的疗养院里也随着“病友”们的来来往往,留下了“病友”们带来的葡萄酒品鉴会、孵化出的咖啡品牌等等文化项目。青年人本就丰富多元的生命形态,在“躺平养老”后意外地被激活了,而每个都曾迷失掉自己的人,也在多元化的生活方式中渐渐地找回自己的方向。 至于未来选择走一条怎样的路线,除了少数人会像曾经的Vasilia Liang一样,留在当地创业之外,90%的年轻人依然会回到一二线城市,投身到热火朝天的社会生活中。就像做了一场短暂却美好的梦,在某一个早晨醒来时,欣然的心情让人发自内心地觉得“没错!这又是崭新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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